2013年1月7日 星期一

十二月一場大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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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秒前還是白茫茫一片,這下屏風玻璃上已亮起一盞紅燈,車內沒有播著音樂,所以輪胎急促抓著地面的聲音都聽得清楚,攤躺在後座乘客位的工作服了一跤,她瞄過倒後鏡沒有緊貼的車輛,再對一對手錶,那是十二月三十日的晚上八時五十六分,GPS表示到達目的地還需五分鐘,她開始懷疑難道就沒有一條相近的路嗎,時間還是五十六分,綠燈微弱的光線終於在厚厚霧氣中昂起頭來,一條昏昏欲睡的街道上劃上一剎馳騁的聲響,導航系統的路線圖來到最後一個彎。

門外面,她再次檢查剛換上的恤衫,並把尾端藏在裙子裡,讓自己顯得更莊重。裡面吃完的碗碟已懶洋洋放在一邊,姨丈還在滔滔不絕,吃飽喝醉的大家有的躺在梳化上,有的把杯子執拾著,有的期待她來到,她已急不及待敲進這派對,才發現這寓所原來沒有門鐘,那是她一直不察覺的事。

初甫進這新居派對撲鼻而來就是焗爐含苞待放的熱情,其次是家的氣味。她想起第一次來這寓所時還是空無一物,想不到來不到四次表姐已經裝飾得整潔優雅。

「來了來了,我們留了吃的給你」思啊姨率先照顧著她的胃,接著問「牛扒你想要多熟?先吃小食吧,你餓了」

「不要,不要,先喝湯吧」轉眼表姐已捧著燙滾的紅湯到她面前。

表姐今晚穿了一身黑色洋裝,闊領的設計顯得上圍豐厚卻不暴露,胸前金色吊鑽正與卷曲頭髮後低調的珍珠耳環相映輝,這晚表姐就是這家的女主人,分給客人陶瓷花碟,給謹妮跟她丈夫倒了一杯紅酒,裙擺過客廳討論著那是玉置浩二第一張專輯,轉了一個身,把她---這位最後一位嘉賓---的酒杯再次染滿紅色。

「今天也要加班啊?」謹妮也湊過來飯桌。

「她兩星期前已跟上司請假,可惜臨時卻說找不到別人替上,只能…」她還在喝湯,把話留給姨媽解釋。

此刻,思啊姨把五成熟的牛扒放在桌上,「謝謝思啊姨」她連忙答謝著,同時必須向另一個人道謝:「謝謝你準備的一切,抱歉我來遲了,要不然這晚必定美滿更多」

「不用客氣,若少了一個你總感覺缺少了什麼東西」表姐開懷得把身子仰後地說,此刻專輯已播完最後一首歌,姨丈不慌不忙從梳化站起來,選著另一隻唱片。

刀子跟牛肉磨擦著,使它先變成一小塊,牛扒的面積愈變小,圍著桌子的客人愈變多,一個個在桌上的酒杯再被填滿,又再次被掏空,到牛肉完全被分解之時,只剩配菜凋零的,表姐泡好第三壺茶,滋潤大家剛從高談闊論竭息出的空隙。

她習慣性看一看手錶,原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在客廳玩著橋牌的紳士們隨著甜品香,大家擠擁圍著飯桌吃著甜糕,表姐把糖分較低的「馬卡龍」先分給姨媽、姨丈,然後把外觀端好的法國甜餅遞到思啊姨面前。

這一刻,她不再是旁觀的客席,看著事件、動作一個跟一個地出現,滾動,過去,將來想起不想起都無關重要,而這晚上,她深於空氣之中,沒法忘記自己呼吸著這潮濕的十二月,霧給她環繞了,霧被她分解了。

表姐把最後一口充滿奶油的甜餅品嘗過,那邊謹妮和丈夫已穿起外套,返回加州的航班是翌早六時,因此不能再待久,彼此逐一擁抱之後,下次見面應該是農曆新年,思啊姨也接著執拾帶來的廚具,表姐叮囑過姨丈小心駕車回家,最後只有兩個人待在這夜的最尾聲。

她們站在陽台上,表姐遞給她一杯花茶,看著前方被濕氣籠罩的樹林,「突然很傷感」她說「太美麗的東西為何永遠綁著難過的根」,愈是美滿的夜,只能一聲不哼讓它悄悄地跟著秒針離開,因為明早的陽光一來臨,微橙的天色下你或許記得天空曾經大霧連連,而再精巧的心思,再細緻的筆觸都描繪不了已經模糊掉的這一晚,那混在水氣之中是心頭上一闕震動,就成了一層薄霧,如徹底的美滿終究注定失去,是的,雛晨一來臨,霧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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