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進柏拉圖的穗草園,一心惦記著那裡的遊戲規則,不敢也不放心隨便摘起一棵,怕自己左挑右選最後卻剩下一無所有。走到一半,向前一督,才發現圍繞身邊的不是遍地淡黃的麥穗,這原來是最討厭的甘庶田,已經乾旱枯燥的葉子垂著頭阻擋面前的去路,而且絲毫不惹人憐愛,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問著自己。
最近居佔手機訊息的常客是積遜,她太了解像他這般年輕的男生,實在有太多青春以為碰上一個喜歡的就不顧一切跟在後面。他花過的心機未嘗不討好,在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便已送上一份簡單精緻的頸項,初時她未免受寵若驚,可是看著手裡這株穗草,這份心意自然化成稻草人把飄在空中的一瓣花輕輕攝於她髮絲之間的浪漫。
也因為他年輕,還未來得及學習的事情就逼著實戰,那些為女仕打開車門,為女仕準備晚餐,去遮風擋雨什至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都讓積遜去練習。有時候,她故意把生命中瑣碎的事拋給這男伴,看他除了有吸引的肩膊之外,還有沒有可靠的內心,她總是忍不住去試探,結果他話說到一半她經已沒在聽。
有幾星期彼此體內的磁鐵可能碰對了,血液裡都是嚷著對方的名字,尤其各自在忙碌的時候,就是無止境的需求,兩個人抱緊了就分不開,磁力很快經神經傳送到腦袋讓大家以為這就是愛情,的確,積遜對比這些年她遇過的人,又好像多了一份憐愛,後來從憐愛到施予,從施予到好感的盡頭,從盡頭到反感之開端。她解釋:「只是突然手中穗草變成枯黃的甘庶葉,你對我的體貼就成了負擔,我也控制不了」
還青嫩的積遜以為她走遠就得趕緊去追,沒猜到他愈是緊隨,她跑得愈快。就在快餐店這裡,她看著其他客人,幻想現在若有一場災難,生命中卻沒有可以攙扶逃走的男主角,誰叫現在她正在甘庶園裡,當然選什麼都不合心意。而對面正微笑看著她的配角,以為訊息不回要緊,以為不想再親親擁抱或許只是暫時磁場盲點,以為她坦白的不喜歡是過眼雲煙。
「我知道你未準備好,但我可以等你。」他仍然想去碰她的手,她躲開,「你知道當我喜歡上一個人,不能說離開就離開。」
「你等,又可以等多久呢。辜負別人是我最不願意的事」她解釋著自己的坦白並不是想要傷害他,「但我再不適合兩小無猜的愛情」。
「我還年輕,我知道,但你何不當我是潛力股呢?當我們一起走過這些日子,那時候再回望,這就是我們最珍貴的東西。」積遜說這翻話時,跟在他倆一起不久,他已經計劃的「家庭」一樣令她雞皮疙瘩。
「至少我一直都會那麼喜歡你」他說。她假設如果感覺可以一瞬即逝,這些話也將不例外,多少付諸流水的天真流到她心臟成了最峰利的劍,她努力閉上嘴阻止以下殘忍的話。
當初因為能被捧在手心裡而墮入懷抱,最後因為不適應手心的壓迫感想要逃走,為了讓他鬆手,她不得不用緊握著的這株枯葉刺傷他皮膚,事實是沒有放不開的手,她又再次墜落,又再次一無所有。
積遜不明白劏開每個人的心,都是一脈一脈不知所措的血腥;割開每個人的肚皮,只會發現許多冠冕堂皇的話,如今只化解成一堆不屑一聞的糞便,那就是最原始的血肉之軀;她不明白無論自己跌進誰的麥田,選什麼還是不對,選什麼都會後悔,錯不在無能力選擇,錯在無能力相信。
「知道我為什麼討厭甘庶田嗎?」她說,「因為那是一場最狡猾的欺詐,心動是真的,想得到的東西卻被換了包,而錯覺是自己的,最終又怪得了誰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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